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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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 / 泰南

浴室

# 泰南 / 提及路人南

# 金泰亨第一人称

闵玧其总说我的夏日生活过于宁静,春天狗仔们堵在首尔每一间豪华酒店的门口等疯狗似发情招惹男人女人随便哪个人的金泰亨搂着昨日黄花明日巨星献一个又一个流连忘返的吻,秋天自食其果的名流发一条又一条心猿意马的道歉关于被破坏的无辜家庭玷污的善良民女然后缴纳天价罚款给串通一气的药物管理局,而索然无味的冬天里我铺天盖地占领一张又一张报纸广告牌和所有网站弹窗,十二月三十日是上帝创造我的日子,一切俗世的事功将止,世界为我而宁静。但闵玧其说那种宁静不是我夏日时宁静,金牌制作人咕哝这些垃圾话时耳机里传出分贝过大的陷阱说唱,时下流行的拍子,而我更喜欢爵士,自由爵士与自由的爵士,人永远被困在陌生的目光里,自由的音符则不是。

你只有在夏天才会说这种酸话,闵玧其一口喝了半杯黑咖啡。有时我挺讨厌你这幅样子的,过多的真撑破你满是虚情假意的壳子,你以为你说服了自己,实际上只不过是记下了每一个被咚咚咚敲进你空脑子里的单词。我靠在他工作室的沙发里闷哼了一声,黑咖啡的香味被薄荷烟味淹没在没开排气的隔音间里,刺目的阳光偶尔斜入工作室,落地窗被照得通透的午后我熟悉另一种燃烧的空气,金南俊会坐在橡木书桌前为我读诗,我瘫软在比闵玧其的真皮沙发柔软百倍的懒人沙袋里,金南俊从不自视甚高地评头论足,他的烟圈都是温暖的,尽管我承认闵玧其苛言的真实性。

当浴缸的热水没过我蜷缩的膝盖时我想到这些,升腾的雾气和闷热把我带回了那间告解室一般黑白的房间,闵玧其扮演B级片的暴力神父杀死迷途的羔羊,在门外等男朋友下班的郑号锡皱着眉把尸体再拼起来,运到他开的火葬场里。我的夏日生活确实是宁静的,或许过于宁静,从浴缸到金南俊的双人床是我运动的轨迹,调到自动档的空调心不在焉地抚慰两点一线的躯体被泡皱的皮。我不知道母亲的羊水是怎样的,漂浮着的泡沫上傻乎乎的塑胶小熊在游泳,浴室大灯的暖光让它不由自主的漂流看上去也像是幸福的,一个孤零零的工业产品溯游而上回到母亲诞下生命的子宫,在异乡乏善可陈的另一个白天。我无聊地拨了拨头朝下吃着水的小熊,金南俊别墅里的浴缸是躺起来很舒服的款式,靠背的倾斜角与我的脊柱正好贴近,不费任何气力我就能够到他买来的入浴玩具。我不必姿态难堪地扶着安在墙上的防滑扶手将身体弯成不自然的弧度,我讨厌一切挣扎和犹豫。

小熊在水里打了个滚露出了圆滚滚的头,它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纯真地望着在迷蒙的雾里变得模糊的世界。我鼓着嘴盯着它发了一会儿呆,金南俊和它长得挺像的,杏仁形状的眼睛里有耗不尽的善意,只是这只可爱的浴缸玩具总有好心人把它倒在水里的傻脸翻上来,而被我独占了整个夏日却还乐呵呵不嫌烦的诗人总是习惯于依赖自己。金南俊的身上有很多深深浅浅的伤痕,我第一次踏进这间别墅的浴室时他将过去的那些故事过于轻易地袒露给了初见的情人,我不熟悉水龙头的操作将滚烫的热水喷到了他相较我而言粗糙许多的皮肤上,那几秒里我目睹了难以置信的沉寂。没有吃痛的闷哼也没有一句细碎的抱怨,他熟稔地将红色的旋钮朝内转了一个角度,他的指尖被烫得很红,手腕微微地颤抖,一片沉寂。再次降下来的水温是比我习惯的水更低一些的温度,顺着透明的水流我抚过金南俊还发着烧的每一寸皮囊,当时我其实并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让一个被庸众碰上神坛却空空荡荡的灵魂去触碰一颗用玻璃吹成的心。他说千疮百孔能使玻璃变成钢,但我想它大概还是透明的,你一定见过镜子,一面面镜子里你玩世不恭的笑脸属于你陌生的他人,可这颗玻璃的心里却能容纳笑容真正的快乐,我看见你的快乐是透明的,它被染上了太多太多世界塞给它的颜色,他们或许绝不相信一个混世子的快乐竟不是空虚的,我却相信金泰亨你不是。

金南俊是个有些迂腐的诗人,他的道德远离这个浮躁的时代,那天我花了很久才将玫瑰味的香波从他大地般沟壑的躯干上冲进藏污纳垢的下水道,我用喷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没有多大意义的动作直到指尖变白起皱到蜕皮,玫瑰的味道还是鬼魂似得停留在我的鼻尖不愿离去。如果问我说我有哪一点不爱这个故乡似得港湾,我会说我讨厌金南俊房子里无处不在的被无数人用来比喻我的花,我很多次偷偷换掉他的沐浴露洗发水和甚至浴室香氛,金南俊总是又背着我会换回来,玫瑰,它像个诅咒,金南俊却说这是一个纪念。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我听到虚掩的门外传来他低沉的读书声,紧接着的一句却不是夜空下一片白茫茫,金南俊悲伤时的声线很醇厚,节奏轻缓地与我轻轻挤压沐浴球洗掉玫瑰味泡沫的频次恰巧重叠在一起。

摇下驾驶座旁暗暗的车窗,我看见她,金南俊接着雪国的开头继续读。这是他未曾发表的自传小说的第一句话,我在这个夏天刚开始的时候撞见他在稿纸上写下第一个字,并不顺滑的草纸勾住了钢笔头,一如他不是一个太好的小说家,过于真实的虚构丧失了暧昧的魅力。我在浴室里听金南俊读了很多次那个断断续续的故事,每当诗人等我等得不耐烦时他就会打发时间似得念这篇失败的短篇小说,有时我觉得我是故意在躲浴缸里泡那么久,因为我自私地想听尘埃落定的结局。一个在深夜加油站打工的穷大学生养不活自己,某天一个路过的客人下作地给了他一点隐晦的暗示,他挣扎了很久才决定只在无月无光的夜里,他可以丢下尊严为了面包屈膝。

某个不知名的晚上一位女士在他面前摇下了车窗,她在昏黄的员工休息间里荒谬地给羞涩的男孩读诗,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她读格特鲁德·斯坦,深红色的唇膏轻轻印在男孩的脸颊上,却没有触及他的后颈或是指尖。很多个晦暗的时刻里她分享了很多关于玫瑰的句子,而某个和今天一样燥热的夏夜她又来了,终于她轻轻问男孩你愿意摘下我的玫瑰吗,男孩褪下了繁复的蕾丝去她亲吻湿润的花瓣,他隐隐明白她快要枯萎了,金南俊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拔开了浴缸底的橡胶塞子,啵的爆破音填补了一瞬间的空虚。在废水灌进下水道的伴奏里我擦干了身体,我当然不会告诉金南俊我曾很多次经过那家落在城郊的加油站,其实它就在我从乡下的家开到公寓必经的路上,只是那时我从不为他停留。我只记得也许是那个属于玫瑰的夏夜的第二天,我看见洗车用的高压龙头无人管照地开了很久,水喷溅在男孩被路灯的照亮的身上,像一次洗不净尘土也洗不净原罪的洗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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